這幾個月,兒子有一個變化,跟恐懼有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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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是否是因為認識了這個世界更多了一點,他意識到這個世界有『壞人』這種東西,於是常常在要進還沒開燈的房間、經過暗暗的地方時,會突然說:『怕怕~』、『我會怕怕壞人~』、『我會怕壞人躲在床底下』、『我會怕壞人跑進來』……,諸如此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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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週前去迪化街,永樂市場旁的霞海城隍廟剛好有迎神什麼的,放了鞭炮。回家,洗澡的時候,嗨嗨問:『放鞭炮是要把怪物和鬼嚇跑對嗎?那鬼是什麼?它長什麼樣子?它會幹嘛?為什麼要把它們嚇跑?它們是壞的嗎?我會怕怕有鬼!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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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然,我們對於世界上有沒有壞人、怎麼判斷誰是壞人誰是好人、怎麼判斷什麼事是不好的事、怎麼注意保護自己、怎麼求助、靈魂是什麼、媽媽對神鬼的相信是什麼,陸陸續續在不同的時間點,有很多討論(因為也沒有辦法一次想清楚,所以總是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講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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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我感觸最深的,是孩子在情緒的浪裡,反應那麼清澈,其實是讓人有點羨慕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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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可以那麼清晰的說我會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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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可以那麼清晰地透過眼神、語調、和動作,表達出他需要你。需要你保護、需要你教他、需要你抱抱他、需要你陪他一起想辦法……,各式各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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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大了,我們好像就習慣不再這樣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恐懼,也不見得會再為我們自己的需要,轉向最重要的人,尋求陪伴、支持、或是幫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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尤其,當你成為了那個主要的照顧者,其他人是『次要』的。要嘛對你有所期待和要求,要嘛像員工,等待你的指令,不知道自己要怎麼『幫』你,或者心有餘而力不足,孩子醒著的時候他都沒辦法在,能聽你說話的時候你也只想要去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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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好像不能不懂、不能不會、不能沒辦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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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差錯的話,好像因為『你主責』,也就要『負責』。可有些時候,在有些事情上,你其實很清楚:『你不知道自己在幹嘛!』,而這種要孤獨地面對的無力感,有時會讓你想要掉眼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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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那些感覺,好像唏哩呼嚕地就是這樣過去了,或者你不去想它,或者你不知不覺地被它影響,看什麼都不順、看什麼都不快樂,或者你總在一種煩躁跟不耐的狀態裡,或,你安靜下來,就想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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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想要找誰說說話,但你不知道可以找誰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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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中的時候,我發過一篇非常短的文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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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媽媽極簡:那個只存在在腦海的同伴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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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要照顧者應該都這樣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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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時候真的就只是希望有個人跟你一起帶小孩,知道孩子的習慣,了解你需要的下一步是什麼。或最少就只是安安靜靜的在一起,在你需要的時候幫忙一些事情。能聽你說話,也可以接受你什麼都沒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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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我們可能是想要有另一個自己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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難怪總是找不到這號人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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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了孩子以後,你有沒有過那樣的時候,很想打給誰說說話?電話簿裡好像有很多關心你跟愛你的人,好像有很多朋友,可是你不確定真的可以找嗎?或是在育兒的生活裡跟另一半激烈爭吵,吵到奔出家門,可是你不知道可以找誰收留你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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會不會打擾到人家?他們聽得懂嗎?會不會講那些老套的話來安慰我:『有子萬世足,孩子長大就好了(你就再忍一忍)』、『每個媽媽都是這樣子的,你要找到方法適應(別人可以你也可以)』、『你就算不看誰誰誰,你也要想一想孩子阿!(為了孩子你就認命吧)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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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方會怎麼看我?他會評價我嗎?『我一直以為你過得很好耶!怎麼會這樣(天啊原來你這麼悲慘好可憐)、『怎麼這樣子,你幹嘛忍阿?你為什麼不這樣這樣阿?離婚就好啦!(這麼簡單就可以走出困境你怎麼會不知道呢)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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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方能不能了解,不管我好或不好,都有我的原因,也都是流動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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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會有痛苦難過、氣憤不平的時刻,但不代表我的生活、孩子、伴侶是全然的糟糕,在糟糕裡也有晶瑩剔透的好時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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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也許只是想要有一個人,在聽我說這些痛苦的時候,不會瞎擔心我明天就要離婚了而大驚小怪,不會試圖草草掩埋我所經驗到的不快樂、要我無限放大光明面,也不會只聽我的片面之詞就無限上綱我的悲慘,要我離開我的婚姻、切斷我的親密關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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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生活裡有孩子給我的愛,和伴侶有一些好時光,並不代表低落、混亂或灰心的時候不存在,不代表我不需要關心跟問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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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只是想要有一個人,不會只記得我放上臉書的那些陽光栩栩、笑顏燦爛的全家福,也還會記得偶爾敲敲我,問我,還好嗎?要人一起帶著孩子(或不帶孩子)去做什麼嗎?會記得,我雖有了孩子,作為一個獨立的『個體』,我仍然需要伴侶以外的好朋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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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能夠找誰,會可以了解,苦和甜,黑暗和光亮同時存在於我作為一個主要照顧者的生活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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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有沒有看著手機上滑了好久的電話簿,覺得好像沒有一個人可以讓你安心地按下撥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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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把電話簿按掉,手機,放回桌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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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,可能也沒有選擇跟任何人說。
那個在大家的眼裡,看起來都很好的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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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很羨慕嗨嗨,能說怕怕,能要抱抱得那麼直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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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,他說怕怕的時候,我會抱抱他,親他一下、兩下、三下,然後問他:『好多了嗎?』還沒的話,就繼續親,四下、五下、六下,『那這樣好多了嗎?』孩子點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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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心閉上眼睛入睡。
安心自己進浴室去上廁所。
安心自己下樓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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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時候我們想要的可能也差不多只是這樣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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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聽到一句:『謝謝你告訴我。』
想聽到一句:『我抱抱你好嗎?』
想聽到一句:『說完好多了嗎?』
想聽到一句:『我來如何如何吧!#你休息一下。』
想聽到一句:『我跟你一起,你想說話就說話,不想說話安靜也很好。』
想聽到一句:『我抱抱你好嗎?』
想聽到一句:『說完好多了嗎?』
想聽到一句:『我來如何如何吧!#你休息一下。』
想聽到一句:『我跟你一起,你想說話就說話,不想說話安靜也很好。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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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天,有很多不同的心理衛生專家,在談產後憂鬱,從各個方面來提醒,讓大眾對產後憂鬱有更多認識,我覺得當然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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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伸閱讀:「產後憂鬱症」突發難預防第二胎風險更高!為何愛小孩卻忘了怎麼愛自己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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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我們需要謹慎,一方面,竹內結子因產後憂鬱而輕生,目前只是推測,現有的資訊太少,二方面,我們不要只是把這些有憂鬱表現和處在痛苦中的主要照顧者,單一地都看成是『生理因素』所造成的『產後憂鬱』病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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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並不是這麼真空和扁平地活著,孩子有難帶跟不難帶、主要照顧者有適應跟不適應、次要照顧者和支持系統有充足跟不充足,還有很多來自生活上的、關係上的、環境支持體系上的因素,影響著一個主要照顧者的身心感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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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個大環境的氛圍多一點主動和支持,想找人說說話的媽媽,會有更多的動機,按下電話的撥出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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練習不要只是說:『有需要你就要講阿!累了就要找時間休息阿!』,這個社會需要練習對主要照顧者更主動一點。(不是主動提供建議把人家的育兒生活當成公共管理區,而是主動提供傾聽和喘息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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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伸閱讀:小鎮戰隊~主婦戰士出擊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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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個吵完架後,奪門而出不知道要去哪裡的夜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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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坐在家附近的家樂福休息區裡,決定,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、會不會瞎操心或者是吃米粉喊燒,我就是要建立起三個在這樣的時候,會知道要接我電話和敞開大門收留我的好朋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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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要像嗨嗨一樣,練習學會說我需要你,我自己一個人做不到。
我要像嗨嗨一樣,練習學會說:『我需要你陪我,需要你聽我說話。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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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擾到對方又怎麼樣呢?他們愛你,會願意為你而被打擾。因為,你也會為他們做出一樣的事情。好朋友在人生的高高低低裡,不就是這樣用的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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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也可以覺察自己的需要、可以回應自己的情緒、可以讓自己平靜、照顧自己。 因為,我們不只是照顧者而已,我們同時先是一個人,有自己的心理需求、依附類型、天生氣質、情緒經驗、性別的位置帶來的壓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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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不是扁平的,是立體的,我們處在時空裡,有自己的過去、原生家庭的經驗、做一個女孩的成長過程,我們也處在關係裡,有家人、有伴侶、 有朋友,也有跟自己的關係。 這些方方面面,也是我們真實需要照顧和觀看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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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是只為了當一個好媽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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~~~摘自『不溫婉又怎樣,崩潰媽媽一樣養出暖兒子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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