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那麼美的花。把它們插進花瓶裡的那一天,很熱。那天的光線、天空、悶熱的溫度,幾乎就要是盛夏了,只差蟬鳴。那一陣子,連著好幾週,心裡總是掛著稿要寫不完,奢侈的時間捨不得花在做家事上,家裡跟冰箱裡都有點像亂葬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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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後因為打了一輪又一輪的排卵針啊、疫情啊、週末時間繼續寫稿或是去受訓啊,旅行的記憶就一直停在疫情爆發前的新加坡和肉骨茶。我想邱先那陣子也是有點悶壞了,天天在哀怨好想要去玩。哀怨的時候順便也會掃到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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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陣子在討論出書的事情,邱先覺得我總是 dream small。某次還發起脾氣在那邊說:『我覺得有時候,你在你專業領域之外的事情實在是很蠢,以你的程度,你哪會只有現在這樣子,我真不知道你在幹嘛?』我知道邱先的基底應該是為我感到可惜之類的,好意。但他的樣子實在太暢邱,你說有沒有踩到我那根『一事無成』的神經,我想是有一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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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天早上把孩子送進了幼兒園,開車回家的路上,我把廣播打開,電台在放 Céline Dion 的 All By Myself.我轉到最大聲,跟著唱起來。電台把我從母職生活中一團混亂的待辦事項裡拉了出來、回到一點人世間,想起人的愛恨瞋癡,想起人生還有很多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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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山林裡,一個人負著重,試著登頂,保持呼吸,安靜孤獨。
在球場,全場鬧烘烘的,全部注意力都在比賽上,汗水落到了下巴再滴下來,進球的那一剎那。
田地裡,彎著腰,腳踩在泥土裡,大地的觸感和青草的氣味。
鷹架上,各種機具運作的聲音,大樓和大樓之間風切的力道。
舞台上,自己的身體和手上的樂器融在一起的節奏。
從外太空回頭看著地球,湛藍的海洋和圓滑的弧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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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那麼大,宇宙那麼大。每個人的使命、價值跟滿全在各式各樣的事物裡,而我們所認識的僅僅是那麼小的我們的世界。我看著天空,突然覺得,成就在哪裡都可以,成就在什麼時刻都可以。重要的是宇宙會放置一種熱情和呼喊,在我們心的深處。那呼喊在哪裡,成就就在那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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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論在別人眼裡看來,是否渺小或微不足道,不論是走直線,還是歪七扭八地龜速前進。我想著,要記得這個,從百廢待舉和有時幾乎要自暴自棄的沮喪裡,記得這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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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車子開回家以後,我用了整個早上,安心地做家事,不再想著什麼工作還沒完成,然後去樓下吃了一頓假掰的午餐,並且在打開電腦準備寫稿前,把跟兒子週末去花市買來的彩虹花插起來。怎樣我就是很蠢。蠢他還不是嫁給我,哼。